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賭一絲希望

陽光果真躲藏起來,天空瞬間由藍轉灰,一時氣溫感受更低了,我卻仍不放棄地徒步往市中心走去,心想或許幸運終究仍會站在自己這邊。人的確有些奇怪,儘管沒有足夠的數據證明自己終將獲得眷顧,卻仍常常僅憑著一絲希望而願意放手一搏,深盼幸運最後會降臨。此時我在慕尼黑,一搏陽光會再度露臉。



二次大戰期間慘遭嚴重破壞的慕尼黑,於戰後重建又恢復以往的樣貌。兩旁盡是新穎乾淨的樓房,搭配以德式理性節制簡單建築元素構成的立面,煞是整齊好看。好似年輕貌美的少年,閃耀著動人的青春光芒,只是堅定自信之間,終究少些歷經滄桑所特有的生命深度。


烏雲在頭頂上散去,卻仍盤據天邊,淺藍的天空少了燦爛陽光相伴。幸運之神終究沒有憐憫,登塔眺望慕尼黑只是徒勞。邁開冰冷的雙腳,踩過瑪利恩廣場,大菜市場即在眼前。不同於台灣傳統市場滿地水流、味道混雜、人聲鼎沸、燈光昏暗等特色,此處倒像是一個假日的市集,幽雅地販售起士、水果、葡萄酒、以及應景的聖誕飾品。






再度步行回到瑪利恩廣場,聖彼得教堂的鐘樓依舊黯淡。徘徊等候企求陽光露臉,兩難的複雜心情真是難耐。不願再將寶貴時間流失在不確定的等待中,鑽入地底隨著穿梭的地鐵回到皇宮花園,穿過圓頂禮拜堂、穿過博物館、穿過快速飛奔而過的車子、穿過地下道,穿過冷颼颼的空氣,眼前是一幅寧靜的畫面。天鵝與彩色的鴨子無畏零度的低溫,依然幽靜地於水面上滑行,池塘邊是一間黑色小屋,獨自兀立在小島上,一時之間竟有來到日本的錯覺。





沿著公園內的步道,循著人群的軌跡往前行,沙沙的腳步聲是旅程的伴侶。彷彿踩在雲端般,步道上砂石因天冷結凍而變成白茫茫一片,像是無盡的夢境,凍僵的雙腿也不自主地往前邁開步伐。步道上景色一成不變,除了白色的砂石、枯木、行人外,還是一樣,走起來格外覺得漫長,直到英國花園的亭子與喧鬧的人聲出現,才又回到現實人間。


這一趟路就像是搭乘纜車上貓空一樣,看似有個重大的目的地吸引著熱情動力前往,等抵達後卻是因為景色平平而失去重心般悵然。五層樓高的黑色塔亭立在廣場中央,四周盡是販售商品的攤販,以及填滿空氣的熱甜酒Gluehwein. 旋轉木馬唱起歡愉的歌聲,與家人同遊者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,親和的氣氛卻不適合旅人,尤其是長途跋涉的旅者。


轉身離去,背後的茶亭似乎高傲地仰天嘲笑,一賭陽光終將露臉的落敗於此收尾,毫無所獲的落寞壓得腰桿無法挺直。更甚者,陽光此時竟也加入嘲諷陣容,從烏雲的邊緣露出得意的光芒。恨不得有雙飛毛腿,可立即狂奔至教堂頂端,恣意俯瞰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建築寶石。不再冒著失敗的風險,就地立於平原的土丘上,望著刺眼的夕陽從雲端冒出,又從雲端沒入,短短數分鐘已是上天最大的恩寵。




夜色慢慢征服白晝,在陽光燦爛與燈火瀰漫的交接處,灰色的天空映照下的大地,萬物似將逝去的末世感,混著美好將逝的哀傷。幾個老人在公園樹下縮著身子把玩丟鐵球的遊戲,興味盎然的我就像是站立在公園下棋老人旁的外國人。


宛若重生般,燈火一一亮起,呼應夜初湛藍的穹蒼。特亞提納教堂前群聚的BENZ計程車,展示德國優質工業的勢力。行人穿梭在燈火通明的徒步區內,電車恍如一條條發光的巨蛇,蜿蜒爬行穿梭於街道間。熱鬧的新年市集內萬頭鑽動,愉悅的聖誕鈴聲響徹雲霄。市政廳前響起平靜的聖歌,順著人群的眼光望去,建築物的陽台上的樂團正傳送祝福給來往的人們,一股溫暖自心底升起。離去前,仍不捨地在附近亂晃,回到飯店空蕩蕩的房間,正似即將離開的空白心情。







賦別

凌晨三點半,鬧鐘響起,也是離別的號角。服務生打電話通知安排的計程車已到,拖著沈重的行李蹣跚離開。臨行前,將來不及寄出的明信片託付櫃臺服務生代為處理,他拿出一堆其他旅客託付的明信片喃喃自語,或許是為填滿對話空白的尷尬。搭上空盪的箱型計程車,踏上歸途。慕尼黑仍在深深的睡眠中,我在黑暗中高速飛行,航向未知,窗外的風景呼嘯而過,配合著嗚咽的引擎聲。安聯的蛋型總部依舊燈火通明,好像外星人總部在黑暗中發光,我依此在腦海中描繪出司機的路線以及自己在地球上的位置。


清晨四點半,我在慕尼黑機場的出境大廳前。才剛剛掏錢要支付給司機,他則先發制人表示找回的零錢就算是他的小費,以慰勞他深夜開車的辛勞。我質疑跳表上已經自動加上百分之十的小費,他卻仍不願將零錢找回,我則不願多談,拿著行李兀自走進大廳。司機似乎帶點歉意地要請杯咖啡,不快的感覺讓我斷然拒絕他的贖罪。

飛機停落在法蘭克福機場,新穎的第一航廈長長的登機走廊,各式各樣的航班資訊看得眼花撩亂。找不著熟悉的航空公司的商標,內心開始有些焦急,深怕錯過轉搭的班機。終於在航班的播報表上看見國際航線多在第二航廈,搭乘接駁電車前往,卻看見擁擠且顯得有些老舊的大廳,方才於第一航廈中的內心讚嘆於此收回。「先生這邊可以辦理登機」,熟悉的中文在另外一方櫃臺響起,故鄉的熟悉與溫暖一時湧上心頭。


與滿滿的遊客在如難民營似地經濟艙內,由於時差的緣故一時無法好好入睡。飛行五小時後,天空慢慢變暗,白雪皚皚的高加索群山於夕陽餘暉中發出冷冷的氣息。不知不覺中墜入夢鄉,直到睡意為吵雜的引擎聲驅趕為止。供應早餐的燈光全部亮起,天空一片魚肚白中暈染著火海似的燦爛,在內心告訴自己,又是美好的一天。

全部照片於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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